彭懷恩.彭書翰《贏在終點》
大兒子彭書翰是一九八○年二月二十九日生。他媽媽在二二八那天晚上陣痛時,我就想到他會不會碰到四年才能過一次生日的二十九日,結果剛好在二十九日出生,兒子後來只好常常過農曆生日。
我幫他取了個英文名字叫諾曼(Norman),意思是外國人,當時我就想將來他可能會到別的國家留學,要讓他知道自己是個外國人。
我 會想到他將來留學,與我們整個家族橫跨中西教育有密切關係。我的祖父早逝,父親是由叔公帶大的,叔公是早期留美學生,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教師學院取得化學 碩士返回中國服務教育界,政府遷台不久,就擔任清華大學總務長。叔公很會理財,很嚴肅,家裡很西化,在民國四十年代他就有汽車,當時三輪車就很引人側目, 他住清大學人宿舍,我在他家看過台灣所沒有的電冰箱、烤箱、電毯。
小 時候我們去看叔公,他都要我們念英文,如用英文從一念到一百,對了就給十元,那個時代十元很大,不得了。我父親是民國三十七年從福州來屏東當英文老師,他 從廈門大學畢業,本來要去江西教書,台灣在二二八事件之後外省人都跑掉,找不到合格老師,屏東中學校長於是回福州找人。我父親就不去江西而來台灣,現在許 多名人都是他的學生。
民國四十三年叔公去屏東找父親,要他出國 留學,父親就請調台北師範,後來考上聯合國獎學金,先去夏威夷大學,再去菲律賓馬尼拉大學的亞洲教育學院念教育碩士,回國後師範升師專,師專升師院。父親 在民國六十年與許智偉共同創辦彰化教育學院(現為彰師大),他做過教務主任、輔導學系系主任。父親是教育方面的專家,他的教育本身就很特別,我們家六個小 孩的故事就可以寫一本書。父親跟別人不一樣,非常相信自由成長,他認為在知識方面,孩子像一張白紙,可以印上不同東西,或照父母想法去塑造。但在道德教育 上,他認為人都有罪(基督教的影響),所以他對品德方面要求嚴格,很注重我們的交友,不要我們變壞。
在 出國接受教育學訓練以前,父親原本是學歷史的,但他因為中學前讀的是教會學校,英文非常好,在台灣就教英文。他與母親生了六個孩子,留學前生了三個,留學 回來後再生三個,前後兩段教育很不一樣,我是前面那三個,比較倒楣,父親教子嚴厲,相信棒下出孝子。後來到國外念心理、教育、輔導,回國後對我們就完全不 一樣,可以很明顯看出來他懂得『學以致用』。
以前教孩子是斯巴 達式,學了教育之後就變成雅典式的,我們常說後面三個孩子較幸運,就是從彭懷真開始後面三個,我哥哥彭懷冰、我及彭芸是前三個,不過,他特別喜歡彭芸,而 且彭芸從小就很優秀,很少被打,男生被打得多。我們家三男三女,雖然沒有像劉兆玄家那麼優秀,也有三個博士、三個碩士。
我的父母非常注重教育,我剛結婚時,媽媽只對妻子講一句話:『補習費用不要省。』沒有其他訓勉,就是這句話,教育是我們家的核心價值,不必留錢給孩子。我叔公過世時,遺產捐給清華大學,就是認為不必留給孩子。
雖 然重視教育,但我們家不強調成績,父親注重個別差異,兄弟姊妹不必比成績。當然,在他出國念教育之前是要比的,回來就變了。我哥哥成績很好,當年考上第一 志願大安中學,然後是師大附中,大學沒考好,上了淡江化學系。他目前在基督教界服務,負責校園團契的出版事業。我妹妹彭芸功課也很好,高中從中山轉到新竹 女中,又轉到北一女,又以第一名畢業於政大新聞系。
我被優秀的哥哥妹妹夾殺得很慘,初中沒考上,去讀私立的大華中學。我初中階段差點被學校打死,幾 乎每天被打,因此我最恨體罰。當時學校分仁義禮智四班,我是智班,初三全校模擬考,三百多人我考三百多名,學校不讓我畢業,要我留級或給肄業證書,我就拿 肄業證書去考,僥倖上了北投的復興高中。我在復興高中讀了二年,因為功課實在太差了,班導師要我不要念,叫我轉學。我就轉考到南二中,可是去上課時發現自 己好像到了外國了,因為我不會台語,老師上課講台語,我就不念了,決定回台北。當時爸爸告訴我:『沒關係,不過你初中也沒畢業,高中也沒畢業,不是等於只 有小學畢業。這樣子好了,如果你明年沒考上大學,就去找一所高中,把高中念完。』我答應了。
結果第二年我考上中原理工學院工業管理系,念了一個多月就辦休學回來,說要考台大。父親以為我瘋了,有點不高興,他是心理學家,他說從小給我做心理測驗, 知道我的程度,我能考上中原理工,他已經感到莫大安慰了。他說:『你的智商才一百零幾,哥哥妹妹都是一百三十,你已經盡力了。』當時我脫口說:『我跪著念 也可以念進台大。』反正賭氣嘛!我每天念十六小時,幾乎足不出戶,就是拚了,心情不好就讀〈麥克阿瑟為子祈禱文〉,自我激勵一番。第二年考上台大別人認為 是奇蹟,我倒不認為,我初中開始文科就很強,所以會一直補考是因為數學不好,英文是從來不念。高二休學在家苦讀時,我連音標都不會。媽媽塞給我五千元,我 就去聖約翰補習班從音標班補起,補了一整年。
大學聯招我英文考 六十六分還不錯,考上中原理工時英文還是個位數,我知道只要拉英文就可進台大,因為我文科很強,國文除了作文外全對,歷史、地理、三民主義全部九十幾。數 學我用背的,完全靠記憶,當年進台大法律系是第七名,放榜那天老爸簡直是高興死了,他三步併二步從學校回到宿舍,開口就說『學校的同事跟我恭喜』。我想他 心裡一定覺得看走眼了。
到了大學我就不一樣了,我是台灣大學法學院四年總平均第一名畢業,前一屆的第一名是陳水扁。第一名畢業可以拿日本勸業銀行獎學金,台大六大學院各給一個,一萬元現金,相當於台大四年的學費。
我 們的教育強調不要輸在起跑點,其實應該是不要輸在終點才對。要把決戰點放在馬拉松賽最後的衝刺。吳京講得對,小時候要拿來玩,大的時候不能玩。我們剛好反 過來。前面念書是為父母念,後面念出興趣會自己念。我在初高中時很愛課外書,別人都念教科書,我高一、高二就開始念《哲學的趣味》,那時流行存在主義,就 念尼采、叔本華,上課時我手上拿著就是《父與子》、《約翰克里斯朵夫》等等,對於學校功課反正有興趣的一定考很好,沒興趣的就是不念。
父親不太管,隨便我們閱讀。別人家徒四壁,我家四壁都是書,父親以書為隔牆。我愛讀書與環境有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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